是非场,很多事情都要我去做,有戚继光和俞大猷在你这,你们的安危我是不担心的。”
于可远慎重地点头道:“子理兄,阁老和诸位大人的安危更重要,您还是先去巡抚衙门吧。”
“嗯,若有新消息,我会派人递消息给你。”
说完,谭纶疾步走了。
……
傍晚。
屋还是那间屋,人也还是那个人。可是高邦媛进屋的时候,却感觉……心情全然不同了。
于可远喜欢坐在窗子前头,高邦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,风雨声可以听得更清晰入耳,窗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察觉。
这一天,进这屋子的人格外多,有给各路官员送礼的主事,有道士,有心学大家,人来人往,送礼之余,于可远总要见人家一面,絮叨絮叨。
这时竟一个人也没有,不知道他是怎么推脱掉的,因为这会宅邸的正门仍然被数不清的人踏着,她觉得邓氏的脸都要僵了——一直在陪笑。
“可远。”
即使没有人,招呼也要打。高邦媛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偷省。于可远微微怔了一下,然后才说:“你来了。”顿了顿又说,“你过来些。”
高邦媛慢慢走到跟前。
于可远伸出手来,他的手掌白皙修长,指甲圆润,带着一点柔白的光泽。高邦媛想了想才明白于可远的意思,犹豫着将手递给他。
并非没有过肢体接触,有时候于可远去散步,上桥,或者高邦媛侍弄花草什么的,两人总要有些肢体上的接触,虽然大部分时间是于可远主动。但那时与现在,是不同的。
那时候于可远在高邦媛心里的印象,是一个抽象的形象。只是渐渐从“未来的夫君”这五个字符,变成一个具体的存在,而“未来的”三个字,也转化为“即将的”,近在眼前的,近在咫尺的,唾手可得的。
她这个“未来的夫人”也将成为“现在的夫人”、“正式的夫人”。
她不再是少女,不再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。
若在正式场合中,旁人也不再称呼她为高小姐,而是于高氏,甚至是于夫人。
高邦媛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这样强烈地感觉到,于可远是一个男人,而她,是一个女人。他是区别于任何其他男人的男人,而自己于他而言,也是区别于任何女人的女人。
“我想和你说说话。”于可远驾轻就熟地搂着高邦媛的腰,将她搂到自己的腿上,然后将她双手握在肚子前,轻声说:“他们这会都不会进来的,阿母在应酬。”
高邦媛紧张的心放下了,但另一颗紧张的心却升起了。
窗子开着。
庭院里的几竿竹子被雨水洗得碧绿清脆,这在秋季是极难见的一景,雨滴打在竹叶上的声音,淅淅沥沥的,听着让人觉得心里慢慢就沉静下来了。
“媛儿,你信命吗?”
信不信?
按说,这种东西不该信。但高邦媛又觉得,自己现在坐在这里,说来说去,大抵也逃不过一个命字。
“我也不知该不该信。也许,信了会好些。这样,有什么不顺遂的,都可以往命里推,是注定的。”
于可远唇边泛起笑意,“我不这样想。虽然有时候我也信……不过现在,我突然觉得,该不信还是不能信。”
顿了一下,他说:“倘若我信了,你我注定无缘,咱们两家的婚事也会因我哥哥的离世而结束。若没有我的死缠烂打,没有我最初的哄骗算计,你恐怕不会上我这条贼船。如今……”
再多余的话,他不必点出来,两个人也是心知肚明。
“我很高兴。”于可远声音又轻又柔和,又重复了一遍,“我觉得很高兴。阿母说,这真是缘分。你平时就很好,又偏巧我们两家有缘分,是怎么也扭不断的缘分。”
高邦媛没出声。
于可远半昂起头,他脸上的笑容比夏季的风还温润,“刚开始的时候,我觉得阿母是急了,乱点鸳鸯谱,凭什么让我娶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?也可能阿母觉得我太糟心,成了婚,有个能管住我的人就好了。”
高邦媛依旧没出声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于可远看起来也没有要她开口的意思,他只是在叙述。
“我没想过……不,是没想过,会这样快。一时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。觉得似乎有些向往,有些欣喜,也有些害怕。如果,我说是如果,有一天我忽然不见了,这个世界从头到尾都不会有我的痕迹,你该怎么办……”
“可远,”高邦媛打断了他的话,“那是无稽之谈。无论发生什么,你永远在我心里。”
“是啊,但是也有句老话说,许多事宁可信其有。我还记得老和尚在寺庙里和我讲的话……如果真是那样儿,我不就又害了人了吗?即便是阿母,到底有阿福陪着,可你,你不一样——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,今天突然想着了。”
他转过头,那专注的温柔的神情让高邦媛觉得微微心悸。
“可我转念一想,幸好是你。”
高邦媛觉得手心在冒汗。她想把手抽出来,但于可远没有放开。
“虽然总会有不好的念头,但仔细想想,过了一会就觉得,很高兴。”于可远声音很低,脸庞微微泛红了,“因为是你,不是别人……也只有是你,才会让我生出这样的念头。我知道我很自私……”
高邦媛冒出一句:“我也一样。”
于可远轻轻笑了一声。
“我刚才坐在那儿想了很多,然后让阿福找你过来。我想,我有一句话要问你。”
高邦媛抬起头:“什么话?”
“你愿意吗?”
高邦媛怔住了。
他毕竟是现代人,婚姻嫁娶本不该由媒妁之言决定,而是完完全全两个人的意愿。他认真地问她:“你愿意,和我一起生活下去吗?”
“你知道的,我将来,会遭遇形形色色的人或事,不止我自己的福祸安危,我的家人,我的朋友,我的老师,都有可能被我牵连。”于可远神情从容,但是声音却有些不太稳。
“身处在这样的环境,无论高位还是地位,无论贫穷还是富有,谁又能确保自己安然无恙,谁又能确保自己一定可以在第二天清晨时睁开双眼呢?”高邦媛轻声说,“可远,我愿意和你生活,将来无论贫穷富贵,无论平安危险,你我本是一体,就该一同承担。”
“好。”于可远握着她的手用上了力。
高邦媛忽然有些微的感动。
因为眼前这个滴水不漏的少年,似乎也有鲜为人知的一面,他那涨红的脸,还有他认真的话语。
“我们家那样的高门大户,少不了纷争。我父亲从来不争不抢,我也怨他不争不抢,害我在大娘那头吃尽了口头。嫡庶,宠爱,子嗣,家产……我不想伤害人,也不想被人伤害。我以前想,嫁一个老实人,没什么余钱娶妾,最好父母双亡无兄弟的,过踏踏实实的日子……可整日柴米油盐,我不甘心,我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。后来认识了你,不知道将来福祸安危,我又想,到底水里火里挣出一条路,哪怕死了也从容。虽然惊心动魄,总要担心,可这样的日子充实,有时候我真觉得我是投错了胎,该生成男儿身。幸而遇到了你,我没有被埋没。说到底,是你成全了我。”
这些话,是不该说的。
高邦媛知道。
可是,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来了。
也许,是不想骗他。
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纯粹的,永远有着利益的牵扯,也正因如此,这段感情才显得异常牢固。
于可远的手再次握紧了。
“我也觉得,不应该只有男人才能打拼,家中有阿母照料,一应事情我都放心。你和阿福今后少不了抛头露面,我们……一起为这个家奋斗吧。”
于可远将高邦媛抱紧,拥进怀里,两个人脸紧紧贴在一起。
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了,两个人的心也终于走向了一处。
第147章 你愿意吗?[2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