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许,朕是应该死了。”
陈洪听了这话,更是双眼冒光,死死盯着黄锦。他知道这是机会,是搬倒黄锦的最好机会!
嘉靖:“海瑞都和你商量什么了?叫你跟外面那些人商量什么了?你既然知道海瑞买棺材,外面手持清廉册的那位是不是也知道?和你走得很近的那位也该知道了?背后的主谋是哪个?还是都有?说出来,朕恕你无罪。”
黄锦彻底懵了,哪里知道该怎么回话。
“回话!回话!”
陈洪继续厉声吼向黄锦。
嘉靖仍在自顾自说着,“如今的大明朝内忧外患,皇储又那么能干,里里外外就我朕一个人扛着,没人帮朕啊……可千不该万不该,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怨朕恨朕……”
眼看着嘉靖就要喊出裕王,黄锦嚎啕大哭道:“主子!主子呀!”
大殿外,听着嘉靖一句句近乎丧心病狂的言论,竟然无差别地攻击到每一个人身上,原本还惊惧恐慌的人彻底绝望了,他们知道,现在身前是悬崖,身后是无底深渊,退无可退。高拱率先拉着杨博和黄光升站起来了,接着赵贞吉也拉着徐阶站起来了,他们终于挺着铮铮铁骨,彼此望着彼此,在眼神的交流中商讨如何奔赴大难。
原本胜券在握的高拱,见嘉靖帝如今这般表现,竟也没有底气,他朝着身后的伍辛道:“你回詹士府一趟,把可远喊来。”
“大人,这时候喊可远来,不妥吧?”
“他已升迁通议大夫,虽然无实权,按照品级却可站在这里,去吧,有什么事我顶着。”
伍辛只好离开,去请于可远。
风止了一会儿后,笼罩天空的大雪铺天盖地般地落了下来。
此时,染着朝阳色彩的大雪中,忽然出现一堆戒备森严的抬坐轿的行列。
跪倒在玉熙宫殿前的人一齐转过身,朝着那坐轿拜了拜。
冯保挥动着深灰色长袍的袖筒,发出尖尖的声音,告诫路两旁的太监宫女们,有显贵之人路过。八人大轿上打着绢伞,拦住天空中的大雪,一旁还跟着手捧香炉的随从。
领轿的是谭纶,跟在轿子身后的还有于可远。而轿子里并没走出裕王爷,而是抱着世子的李王妃。
“王妃怎么来了?”
队列来到跟前时,赵贞吉翻着眼珠子向上窥探那坐轿里头。
徐阶没有应话。
这时,殿内的嘉靖帝显然也通过陈洪的眼睛,知晓李王妃带着世子来了。
他仍是那副疯狂狠厉的笑容,大声喝呼着:“正主来了!海瑞后面的人来了!这可热闹了!”
李王妃抱着世子跪倒在殿外,磕着头,“父王,今日是御驾乔迁的喜日,还请父王保证龙体,应了天下臣民的期盼,迁居万寿宫。”
有李王妃开口,徐阶高拱他们也跟着山呼:
“请皇上迁居万寿宫!”
但嘉靖何许人也?生性猜忌多疑的他,其实早就有预感,这个极直极阳极烈的海瑞早晚会和自己相对。但如何想,他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一刻,会在百官上贺表请自己乔迁时,给他呈上这样一份奏疏,将他几十年作为批评得一无是处!
狂怒!震惊!难以置信!
很快便想到,这是一场预谋已经,从上到下的逼宫!为的是逼他退位!让裕王登极!
一场祸及大明朝根本的政潮,就这样展开了。
而在路上,李王妃当然也想到了嘉靖帝的种种表现,嫁入裕王府这些年,他看着裕王胆战心惊地过着每一天,对这个父皇说不痛恨是不可能的,明明是父子,关系处得却不如君臣,宛如仇人。
身为储君,他若来了,未免让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。但若是不来,真将嘉靖气出个好歹,裕王这个储君就算登极,恐怕也要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了。
这时徐阶高拱他们都望着李王妃。
尤其是徐阶,刚刚其实已经有了拼死一谏的神态。毕竟他是首辅,这里无论出什么事,最大的责任都是在他。
但李王妃来了,他看到不必出头的可能,因而恳切和忧患的眼神便望进了李王妃的眼里。
李王妃默默走在大殿的台阶上,朝着这些官员慢慢望来,竭力止住大家的激动和惶恐,接着提起裙袍便要踏入大殿。
“娘娘!”
忽然,于可远轻声唤住了她,然后大步过去挡住了她,对她摇摇头,眼神中那种一往无前的态度,让李王妃深深动容。
“你……”
于可远继续摇头,让他什么都别说。
其实,伍辛派人找自己时,于可远便明白,这是高拱让自己出面的意思,何况最近与海瑞联系最多的,除了离京的王用汲外,便是自己了。就算他现在不出面,将来被动起来,被人捉拿询问,情况只会更遭。
而在《治安疏》这件事上,他也早有意证明自己。筹谋了许久,为的便是今日的一鸣惊人。他不仅要趁此机会救下海瑞,更要在嘉靖和裕王这里留下好名声。
“臣詹士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于可远,有本陈奏!”
这大出所有人的意料,所有的目光统统望向了于可远。
徐阶和高拱也被他意外的举动镇住了,深深望向他。
而张居正,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,朝着于可远深深鞠了一躬,眼睛也深望着他。
于可远回头望向高拱,朝着她深深一揖,接着又朝着李王妃鞠了一躬,一人转身挺进大殿。
“好!好!”
嘉靖帝冷笑了两声,望向精舍门外,“他们不敢认的账,找了你来认。陈洪!”
“奴才在。”陈洪喊道。
“让这个认账的进来!”
“是。”陈洪对门外喊了一声,“传于可远进殿!”
于可远的身影出现在精舍外,跪了下来。
嘉靖冷冷望着他,“通议大夫,詹士府詹事,侍讲学士,从一介国子监监生,不满三个月时间,就能走到这个位置。满朝文武这么多人,朕就知道不能少了你。于可远,朕果然没有看错你,进来吧,把该讲的都和朕讲了。”
“是。”
于可远先磕了个头,站起来走进精舍,在八卦台三尺开外的地上跪下了。
嘉靖:“喊你进来,不是要你为谁说情来的,多余的话不要讲,告诉朕,你们是如何与海瑞串通,上了这样一道疏!都谁是幕后主使!”
于可远缓缓抬起头,“臣斗胆祈求陛下,能否将海瑞这道贺表先让臣看看。”
嘉靖原本还算温和的语气,忽然变得阴森恐怖,“你还说这是贺表?”
于可远这样说,无非是撇清他事先知道这道贺表的嫌疑,因而听到嘉靖强调这个关键后,立刻便改口了:“恳请皇上,将海瑞写的这些东西,给臣看看。”
“你是想说,海瑞写的这些东西,你事先一点都不知道?”
于可远低着头,“回皇上,臣一无所知。”
嘉靖望向陈洪,仍是那种阴风阵阵的笑,“厉害!果然厉害!陈洪,你佩服他是吧?朕也不得不佩服他,先将自己的冤屈洗干净了,再来和朕斗法!于可远,你可知魔高一尺,道高一丈!!!”
于可远低着头,“臣愚钝,不知皇上所指,请皇上明示。”
“好,那朕问你,你是詹士府詹事,是翰林院侍讲学士,是通议大夫,那海瑞是哪个部的主事?”
于可远:“回皇上,海瑞是户部主事。”
“户部谁来管着?”
“回皇上,是徐阁老和赵阁老。”
“海瑞的这个东西是谁拿来的?”
“回皇上,臣不知。”
“很好,准备得很充分啊,你既然不知,那朕告诉你,是户部侍郎赵贞吉!”
于可远沉默着。
“既然是徐阶和赵贞吉管着户部,又是赵贞吉带来的这个东西,为什么他们不进来回话,要你一个小小的通议大夫回话!是谁给你的胆量!谁吩咐你这么做的!是你的老师,还是你背后的……”
嘉靖本想说出裕王这两个字,但到底是忍住了。或许在他心里,也不想将事情闹到真的无法收场的地步。但无论如何,这件事必须要找个替罪羊,他四十多年的政绩,绝不能因为海瑞这一份奏疏毁掉。
于可远也被这一串问话弄愣住了,没有立刻回话。
陈洪跟着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喊道:“于可远!明白回话!”
于可远:“回奏皇上。臣前来并非为了海瑞的这道贺……这个东西,而是另有事情向皇上呈奏。”
第206章 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[2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