扑了过来。
陆叁拔剑的手一滞。
他看见那幻影张开嘴,无声地咆哮,风卷落叶,天地为之一黑。
下一刻,庙宇废墟已不在脚下,他跌入了另一个世界——
那是他人生中最血腥的夜晚。
他站在破旧旅馆的堂前,湿冷的地砖渗着腐味,窗外夜雨如注。门“吱呀”一声闭合,伴随着一群人影鱼贯而入,二十多口人,披着雨披,手握兵刃,个个目光森冷的凝视着他。
营州城的人牙子,杀害他们一家人的凶手。
现实中,那一夜他有萧钰的引路,有她坐镇堂中,他才得以逐个击破,血洗冤仇。
可在这场幻境中,萧钰不在。
他孤身一人,既无准备也无靠山,甚至连自己的刀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。
“杀了他!这小崽子是沈川余孽!”
第一个扑来的人挥刀直劈,他仓皇闪避,肩膀却被狠狠砍中,鲜血瞬间模糊了眼。
他咬牙挥刀还击,手却抖得厉害,刀锋堪堪削过对方腰侧,却未能致命。敌人痛吼一声,转身给了他一脚,把他踹进满是碎瓷的桌角。
打不过……
这时候,他还没有萧钰为他破开,灌入的灵息。赤手空拳,身体素质还差,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。
陆叁倒在地上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额头冒着冷汗。
每一次挣扎都换来一记重击,膝盖、腹部、后背……他被连番踹打,肋骨似乎都断了几根。
可他不能死——不只是因为仇未报,而是他一旦死了,那场身份赌局就输了。
“萧钰……你在哪儿……”他喃喃道,却听不到任何回应。
雨水从破窗滴下,滴在他睁大的眼睛上,混着血与泥泞。
幻觉越来越真实。
他试图告诉自己这是假的,梦是假的,可他感受到皮肉绽裂的疼,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。
他躲不开,杀不掉,连退都退无可退。
周围那一双双冷漠又熟悉的面孔越逼越近,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,在宣判他命运的结局。
“你注定要死在这里。”
“你不过是一个废物,靠别人活着的走狗。”
“没有萧钰,你什么都不是。”
陆叁浑身战栗,仿佛整个人都陷进泥淖,一点一点下沉。他意识开始模糊,连握刀的手也慢慢垂下。
可就在那一刻——
有什么在他胸口微微一动,那是他一直藏着的,萧钰在训练营战斗前,送给他的那一枚细瓷瓶,里头混着清宁的草药香味。
——“若想找我报仇,必须先活下去。”
那是她曾说过的话,冷静、清晰,像是在梦境最深处为他点燃一盏灯。
“不靠别人。”陆叁牙齿咬紧,眼神重新聚焦,“我会杀他们……”
他仰头怒吼,仿佛要把这死地撕开一条缝。
幻境微微震荡,光影像碎镜般龟裂,可他尚未完全挣脱。
五通神的幻术仍在逼近,他的灵魂正处于撕裂边缘,眼前的仇人一个个再次扑来——
如果没有人帮他,他可能真的就要死在幻觉里了。
他不知道自己倒在地上多久了。
每一次抬头,都是一张张仇人的面孔从阴影中俯视他,带着嘲弄与厌恶,像是地狱专为他定制的审判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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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川的孽种,替你那叛徒父亲偿命吧。”
“没了那个契丹女人,你连个奴才都不如。”
刀锋在他脸颊上划过,划破的皮肤像是一种仪式,祭献恐惧的开端。他想反击,可手脚冰冷发麻,连站起来都做不到。膝盖碎裂般疼得发颤,左肩脱臼,眼前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血红色世界。
现实与幻觉彻底混淆了。
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斩倒,也不知道这些伤到底是真还是假。但他的意识开始崩坏,理智如潮水一样,一点点被吞噬。
“你不过是依附强者求生的寄生虫,像条狗一样活着。”
“你活下来是因为她不忍心看你死。”
“你替父报仇?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。”
他喘着气,口中充满腥甜。他想说“不是的”,想嘶吼,可声音卡在喉头,只剩干涩的低咳。他曾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一剑斩断这血仇,但此刻,他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。
他像是一只困兽,被圈在看不见的牢笼里,挣扎,呛血,再挣扎。
直到……
四面八方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,只剩下浓稠的雾气将他包围。
他蜷缩着,像个濒死的孩童,浑身战栗,几乎已经放弃了思考。
迷雾深处,有谁在轻声唤他。
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,可却比任何语言都来得真实。
“……陆叁。”
他猛然一颤。
“杀人,不是让你打群架。刀要砍在对的地方,方可奏效……”
是她的声音。
是萧钰。
那不是幻觉。
那不是幻觉!
“……听得到吗?”
她在叫他。
他竭力抬起头,模糊的视野中,仿佛有一束光穿透浓雾,照进这座崩坏的世界。那光不是炽白的,也不是灼热的,而是暖的,带着熟悉的草药香和火光微烫的味道,像是她坐在火堆边给他熬药时,身上散发出的气息。
“……笨死了,怎么我不在,你总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。”
打趣的语气,这才是萧钰。
他的脑中忽地闪过她曾说的每一句话,她蹲下来看他伤口的神情,她扶他起身、与他并肩杀敌的身影。她不是神明,但却在他最孤绝的时候,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,一次又一次。
陆叁睁大眼,眼角还在淌血,但他开始挣扎。
“别走……”他哑声嘶喊,声音破碎如砂。
“萧钰——”
他的意识就像抓住了一根从天而降的绳索,在最深的黑里,拼尽全力往上爬。
“别丢下我……”
他听见心跳重新开始轰鸣。
血肉模糊的仇敌如灰飞般破碎,雨夜的旅馆塌陷成雾气,地上的泥泞化为沙尘。
那一刻,幻境像被撕裂的幕布,一寸寸崩解。
他满身是伤,仍跪在五通神废庙前的断木瓦砾之间,汗水浸透发丝,整个人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。但那道唤醒他的声音还在,是真实的,是她的。
他低声笑了一下,像是嘲讽自己,又像是自救成功后的释怀。
“我听到了,萧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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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一章 噩境[2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