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缠绵,李维辰站在码头的栈桥上,任由细密的雨丝打湿肩头的青色长衫。江面上雾气弥漫,远处的货轮鸣着沉闷的汽笛,像一头困在雾里的巨兽。他怀里揣着一封油纸包好的信,指腹反复摩挲着边角,那是师门托人辗转送到上海的,字迹是掌门周圣的,笔锋沉稳,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。
信里说三一门近来察觉到全性异动,让他在完成手头追查“偷师案”的差事之后,尽快回山。李维辰当时只当是寻常戒备,全性那群疯子素来不按常理出牌,师门多加提防也属正常。他在上海多盘桓了三日,将那几个偷学别家功法的毛贼送官究办,又与当地的异人同道交接了文书,这才买了回江西的船票。
船行得慢,走了足足五日。靠岸时已是傍晚,雨还没停,李维辰踏着泥泞的土路往龙虎山方向赶。他足下运起《遁光》,身形如离弦之箭,踏过积水的洼坑时只溅起细碎的水花。这门功法他已练至化境,寻常百里路程,不过一个时辰便到。
远远望见三一门那片熟悉的建筑群时,李维辰心里突然咯噔一下。太静了。往常这个时辰,山门前总会有师弟们练拳的呼喝声,或是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,可今日只有风雨穿过林叶的呼啸,像是谁在暗处呜咽。
他加快脚步,离山门还有百丈远时,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飘了过来。那味道混杂着雨水的湿气,尖锐地刺入鼻腔,让他瞬间浑身冰凉。
“师兄?”李维辰试探着喊了一声,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,没有回应。
他猛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,门轴发出“吱呀”的惨叫,像是不堪重负。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——庭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,有三一门的弟子,也有穿着各色服饰的陌生人,想来便是全性的妖人。地上的血混着雨水汇成小溪,蜿蜒流向地势低洼处,原本青石板铺就的地面,此刻已被染成了黑红色。
李维辰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,心一点点沉下去。负责洒扫的师弟王二柱,胸口插着一柄断剑,眼睛瞪得溜圆;掌管藏经阁的张师叔,倒在石阶下,手里还攥着一本被血浸透的拳谱;还有……他看见周圣的身影,靠坐在正厅的门槛上,胸口有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,那件标志性的月白道袍被血染得斑驳,手里紧紧捏着半块玉佩,那是三一门掌门的信物。
“师父……”李维辰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他冲过去想要扶起周圣,手指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。掌门早已没了气息,唯有双目还圆睁着,望向天空,像是在质问什么。
正厅里更是惨不忍睹,梁柱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,地上散落着断裂的兵器和撕碎的卷宗。李维辰在一片狼藉中看到了几个全性的标志——有的衣服上绣着颠倒的“性”字,有的腰间挂着骷髅头吊坠。他认得其中一个,是全性“四张狂”里的夏禾,那女人常以美色诱人,手段阴毒,地上那个被吸光了元阳的师弟,死状正是她的手笔。
还有一个穿着邋遢道袍的老者,手里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,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,死不瞑目。李维辰认出他是全性的老怪物之一,据说练的是能硬接刀枪的横练功夫,可此刻他的天灵盖被硬生生掀开,显然是遭了重创。
李维辰蹲下身,仔细检查着地上的痕迹。打斗应该是在清晨爆发的,地上的脚印有的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,有的却还清晰,能看出交手时的激烈。三一门弟子的尸体大多保持着搏杀的姿态,显然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。
他在西厢房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还有气息的小师弟,那孩子只有十三岁,是去年才入门的,平日里负责给师父研墨。小师弟的左臂被齐肩斩断,脸色惨白如纸,看到李维辰时,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,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。
李维辰连忙渡过去一股精纯的炁,护住他的心脉。“别怕,师兄回来了,”他声音发颤,“告诉师兄,是谁干的?全性来了多少人?”
小师弟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泪,手指艰难地指向北方,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:“……无根生……好多……杀……都杀了……”
无根生。
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李维辰脑海里炸响。那个全性的现任掌门,神秘莫测,据说实力深不可测,连十大佬都对他忌惮三分。三一门与全性素来不和,尤其是周圣,多次在公开场合斥责无根生罔顾异人界规矩,没想到竟然引来如此惨烈的报复。
小师弟的头歪向一边,最后一丝气息断绝了。李维辰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他在山上待了三天。将同门的尸体一一收敛,挖了个巨大的土坑,把他们葬在三一门后山那片平日里用来悟道的竹林里。没有墓碑,他只是在每个坟头前插了一根竹片,上面刻着死者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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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圣的墓前,李维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。他想起师父教他《逆生三重》时的场景,那时他才十岁,性子急躁,总想着一步登天,练到第二重时卡了整整半年,气得摔碎了练功的木人桩。周圣没有罚他,只是在月光下陪他站了一夜,说:“逆生之道,贵在守常,急于求成,反会伤及根本。”
如今,师父不在了,那些循循善诱的话语,那些师兄弟间的笑闹,都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。
第三天傍晚,李维辰将三一门的匾额摘了下来,用布仔细擦干净,收进了藏经阁的密室。然后,他点燃了一把火。
熊熊烈火吞噬了那些染血的建筑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,也映红了李维辰的脸。他站在火场之外,看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化为灰烬,眼神平静得可怕。眼泪早就流干了,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,以及死寂之下,疯狂燃烧的恨意。
他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短打,将《逆生三重》的心法口诀牢牢记在心里,又把那封周圣写的信贴身藏好。腰间别了一柄寻常的铁尺,那是他在上海办案时用的兵器,朴实无华,却足够坚硬。
离开三一门旧址时,李维辰回头望了一眼。竹林在风中摇曳,像是在为逝者默哀。他深吸一口气,运起《遁光》,朝着北方而去。
无根生,还有那些参与围攻三一门的全性妖人,他一个都不会放过。
南京,秦淮河畔。
画舫上的丝竹声顺着水流飘远,混着岸边酒楼的喧嚣,织成一幅奢靡的夜景。李维辰坐在一间不起眼的茶馆角落里,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了,他却一口未动,目光死死盯着斜对面那栋挂着“迎春阁”牌匾的青楼。
三天前,他在南昌遇到一个跑江湖的郎中,那人说曾在南京见过夏禾,身边还跟着几个全性的人,看样子是在打探什么消息。李维辰立刻赶了过来,在迎春阁附近蹲守了两日,终于在今日傍晚,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夏禾穿着一身水红色的旗袍,身姿婀娜,正挽着一个富商模样的男人走进迎春阁。她脸上带着妩媚的笑,眼波流转间,连门口拉客的龟奴都看得呆了。
李维辰端起茶杯,假装喝茶,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迎春阁的大门。他在心里盘算着动手的时机,青楼人多眼杂,贸然出手难免伤及无辜,而且夏禾既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种地方,身边必定有护卫。
《逆生三重》运转起来,一股温润的炁流遍全身,修复着连日赶路带来的疲惫。这门功法不仅能提升实力,更能滋养肉身,让他在极端状态下也能保持巅峰战力。
亥时刚过,迎春阁的客人渐渐散去。李维辰看到夏禾独自一人从里面走出来,身边没有那个富商,也没有护卫。她似乎有些醉了,脚步微微踉跄,走到巷口时,对着墙根干呕了几声。
就是现在。
李维辰如鬼魅般窜出茶馆,足尖点地,《遁光》施展到极致,瞬间便到了夏禾身后。他没有说话,直接扬起右手,《劈空掌》的劲力凝聚于掌心,带着破空之声,朝着夏禾的后心拍去。
这一掌他用了七分力,足以让寻常异人筋脉尽断。
夏禾像是背后长了眼睛,猛地侧身,堪堪避开这一击。掌风扫过她的发梢,将几缕青丝斩断,飘落在地。她转过身,脸上的醉意早已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玩味。
“哟,这不是三一门的小帅哥吗?”夏禾舔了舔嘴唇,眼神勾魂夺魄,“怎么,你师门都没了,还有闲心来找我玩?”
“玩?”李维辰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我是来送你去见我师父的。”
他再次出手,这次是连环三掌,掌风层层叠叠,封锁了夏禾所有退路。《劈空掌》讲究的就是快、准、狠,配合《遁光》的身法,更是让人防不胜防。
夏禾显然没料到他的掌法如此凌厉,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。她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粉色雾气,那是她的异能“刮骨刀”,能让接触到的人浑身酥软,提不起力气。
但李维辰早已运起《逆生三重》,第二重境界的炁流转如江河,护住周身经脉,那些粉色雾气一靠近,便被他的炁弹开,无法近身。
“有点意思,”夏禾被他逼得连连后退,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,“周圣那老东西,倒是教了你些真本事。”
“闭嘴!”李维辰怒喝一声,掌力陡然加重。他想起了藏经阁里张师叔的尸体,想起了那个被吸光元阳的小师弟,心中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疯长。
夏禾被逼到墙角,退无可退。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突然张开嘴,一道精纯的炁朝着李维辰喷了过来。这炁中带着强烈的魅惑之力,寻常人若是沾到,轻则心神失守,重则沦为她的傀儡。
李维辰早有防备,左手捏了个剑诀,指尖划过眼前,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那道炁。同时右手的掌风不减,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夏禾的胸口。
“噗”的一声,夏禾喷出一口鲜血,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,撞在墙上,滑落下来。她捂着胸口,脸色苍白,看向李维辰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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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……你的炁……”
李维辰一步步走近,铁尺已经握在手中,“三一门的炁,岂是你这种妖人能理解的?”
就在他准备下杀手的时候,巷口突然传来一阵狂笑。“哈哈哈哈,夏禾妹子,你这是栽了?”
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,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,脸上带着轻佻的笑。他身后跟着两个全性的弟子,都是一脸凶神恶煞。
是全性的“凶”,沈冲。李维辰在师门的卷宗里见过他的画像,这人最擅长用毒,手段阴狠。
沈冲看到地上的夏禾,又看了看李维辰,眼睛一亮:“哟,这不是三一门的漏网之鱼吗?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
他说着,突然将匕首往地上一插,一股黑色的烟雾从匕首的缝隙里冒出来,迅速弥漫开来。“尝尝我的‘醉仙散,保证让你飘飘欲仙,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。”
李维辰立刻屏住呼吸,同时运转《逆生三重》,将炁聚于鼻端,形成一道过滤网。这烟雾有毒,而且带着迷幻效果,若是吸入,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没有恋战,知道现在敌众我寡,不宜硬拼。杀夏禾的机会还有很多,但他不能在这里栽了。
李维辰看了一眼地上的夏禾,眼中闪过一丝不甘,随即转身,足尖一点,《遁光》展开,朝着巷尾疾驰而去。
沈冲没想到他说走就走,而且速度如此之快,愣了一下才喊道:“追!别让他跑了!”
两个全性弟子立刻追了上去,但他们的速度比起李维辰的《遁光》,差了不止一个档次。没跑几步,就被远远甩在了身后。
李维辰一路疾奔,直到跑出南京城,确认没人跟上,这才在一处荒僻的破庙里停下。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大口喘着气,刚才那一通激战加上全力奔逃,消耗了不少炁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击打在夏禾身上的触感。那一掌虽重,但未必能取她性命,沈冲及时出现,救了她一命。
“全性……”李维辰低声念着这两个字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无根生、夏禾、沈冲,还有那些参与了三一门惨案的人,他会一个一个找过去,用他们的血,来祭奠师门的亡魂。
破庙外的风呜呜地吹着,像是在哭泣,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吹响号角。李维辰闭上眼睛,默默运转《逆生三重》恢复炁力,黑暗中,他的眼神亮得惊人,那是复仇的火焰,在无声地燃烧。
半个月后,武汉。
李维辰坐在江边的茶馆里,听着邻桌几个江湖客闲聊。他们在说全性最近不太平,先是“凶”沈冲在南京被人打伤,接着是“祸”吕良在湖北境内失踪,有人说是被仇家寻上门了。
李维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。吕良,全性“四张狂”之一,能操控人的魂魄,手段诡异。他在三一门的尸体上检查时,发现有几个师弟的魂魄似乎被抽走了,当时就怀疑是吕良干的。
“听说了吗?吕良那小子是在追查一个叫‘武侯奇门的东西时失踪的。”
“武侯奇门?那不是诸葛家的绝学吗?全性的人也敢碰?”
“谁说不是呢?不过也有人说,吕良是被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给盯上了,那年轻人出手狠辣,据说一掌就把吕良的两个手下拍成了肉泥。”
李维辰的耳朵竖了起来。穿黑衣服的年轻人?出手狠辣?
他放下茶杯,起身付了钱,朝着那几个江湖客说的吕良失踪的地点——汉口的贫民窟走去。
贫民窟里龙蛇混杂,污水横流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。李维辰放慢脚步,运起炁感知周围的动静。《逆生三重》练到第二重,他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,哪怕是一丝微弱的炁流波动,也逃不过他的察觉。
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,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、属于全性的炁,虽然很微弱,但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。李维辰眼神一凛,加快脚步走了进去。
巷子深处,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老者正蹲在地上,手里把玩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球,里面似乎有微光在闪烁。那是魂珠,吕良用来储存魂魄的东西。
老者看到李维辰,脸上露出一丝惊慌,想要起身逃跑。但李维辰的动作比他更快,《遁光》展开,瞬间便到了他面前,铁尺抵住了他的咽喉。
“吕良在哪里?”李维辰的声音冰冷。
老者吓得浑身发抖,结结巴巴地说:“不……不知道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捡了他丢下的东西……”
“捡的?”李维辰眼神一厉,铁尺微微用力,“这魂珠里的魂魄,是三一门弟子的吧?”
老者脸色大变,“是……是又怎么样?吕良大人说了,那些魂魄还有大用处……”
话音未落,李维辰已经一掌拍在他的胸口。《劈空掌》的劲力透体而入,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。老者连哼都没哼一声,就倒在了地上,手里的魂珠滚落在地,被李维辰一脚踩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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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面的微光散去,像是有无数冤魂得到了解脱。李维辰看着地上的尸体,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全性的人,无论老少,手上都沾满了鲜血,杀了他们,不算冤枉。
他在附近又搜查了一圈,没有找到吕良的踪迹,看来那家伙是真的失踪了。李维辰有些失望,但也不意外,全性的人都滑不溜丢,想一次性找到他们并不容易。
离开贫民窟时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李维辰走在江边的路上,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炁锁定了自己。那炁阴冷、霸道,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。
他猛地转身,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,脸上带着一个青铜面具,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“三一门的余孽?”男人开口,声音沙哑,像是砂纸摩擦。
李维辰握紧了铁尺,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面具人缓缓抬起手,指尖缭绕着一缕灰黑色的炁,“重要的是,你不该搅扰全性的事。”
李维辰瞳孔微缩,这股炁的质感极其阴邪,与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功法都不同,像是能腐蚀万物的毒瘴。他体内的炁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,《逆生三重》自行运转,在经脉中形成一道坚固的壁垒。
 
第501章 三一同归(1)[1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