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青蓬低下的脸庞隐在暗处，语气隐忍，“以我现在的级别，转回泉城也能分配到不错的工作和房子，到时咱们接了小钰和瑛子一起过日子，好不好？”
卓碧草这才缓过神来，语气里仍旧带着不确定，“你当真舍得？”
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快二十年，难道真的说走就走？
“是不舍得，”陈青蓬长叹一声，心头发酸，“可我也不能失去你呀。”
他反握着发妻满是粗茧的手，吸了吸鼻子道，“二叔一家做得实在过分，但当初我回来也亲口答应过，会替二老送终。”
他见她面露失望之色，用力抓紧她的手，“但你放心，以后咱们一家五口不和他们住在一起，家里的钱也全由你管着。眼下二叔夫妻身子骨还好，还不用咱们出钱靠老。”
“我也没法马上退下来，你再给我一点时间。你生病了，这阵子就住在驻地好好吃药，好不好？你要是实在想小钰和瑛子了，等身体好一些再回去，要是你想住在卓家，也随你高兴。”
她与他已经有了三个孩子，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拥有骨血更难以割舍的关系呢？
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。
卓碧草早就认命，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耗尽油灯，可他像是断臂一样给了她一条新的出路，她还能怎么样？又能怎么样呢？
只是他那么喜欢待在部队，说转业就转业，会不会很难过？
到底是夫妻，卓碧草认真地又问道，“你当真舍得？”
一向以硬汉示人的陈青蓬难得露出柔软的一面，握着她的手抵在心口，眼里似乎有水光在浮动。
他深深喘了一口气，拼命压着嗓音道，“阿姐，我这里……很疼。”
戎马倥偬，一夕抽断。
卓碧草一下红了眼，肩头发颤，本还想说什么，却见他把头伏在她膝头之上，有温热的液体烫热着她的手心，喑哑的声音从她指缝间传出来，“可我要是没有你，我就没有家了。”
他年少时从母家仓皇逃离，毅然决然参军入伍，因为生得五大三粗，十六岁就谎称成年，母家早就没有了他的一席之地，而二叔一家别有私心。
到最后，他心里依赖的也只有虚长五岁的妻子。
卓碧草热泪噼里啪啦直掉，哑然出声，“我是不是让你左右为难了？”
他鲜少露出脆弱的一面，况且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，方才那两句话已经是极限，不忍再将她陷于难过之中。
陈青蓬努力压抑着眼泪，仰头含笑道，“没有，你只是心里生病了，我明天就去找沈大夫，我陪你好好治病，你也跟我回家，好好陪我过下去，好不好？”
卓碧草擦了擦他的眼角，郑重地点头，“好。”
厅屋里，孙沁沁听着那对夫妻之间的谈话，尤其在听到那句“阿姐，我心里很疼”时，她对陈青蓬的怨怼顿时烟消云散。
一个事业蒸蒸日上的男人，为了妻子肯放弃所钟爱的部队，她还能说什么呢？
她眼里满含热切，心里百感交集，最后拉着丈夫的说，低声道，“宗洵，我们回屋吧，别打搅了嫂子和陈团长。”
两人心里都装着事，况且夜已深。杨宗洵见妻子困得都快睁不开眼，也都歇了那方面的心思。
翌日，等孙沁沁悠悠醒来，外头还灰蒙蒙的一片，茵芽在她身边捏着折纸飞机在玩耍，她以为天还没大亮，伸了个懒腰，没多久却听屋外传来门扉转动的声音。
她到了厅屋才见男人一身湿淋淋的关门，橄榄色的军帽还滴着水，不由捶头道，“对不起，我睡得太死，还没给你烧热水。”
“没关系，天气转暖了，我冲冷水澡就好。”杨宗洵把手里提着的菜放进灶房，很快澡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，“沁沁，麻烦帮我拿一身干净的衣服来。”
孙沁沁才洗漱完，闻言很快回主屋给了拿了套衬衫和长裤，钻进灶房见灶上已经热着米粥，利落地去炒了个苦麦菜和菜干肉丝。
这时候杨宗洵也抱着茵芽从澡房出来，小丫头鼻头通红，看样子是洗过脸了，只是软软的头发还胡乱飞着。
他还是不惯给小孩绑头发，端着碗筷到饭桌，就见她葱白的手指在茵芽头上梳理着，几下就绑了个好看的蝴蝶结，不由莞尔。
他给茵芽挑了几根肉丝，“吃过饭还是和友兰嫂子去缝鞋垫？”
孙沁沁喝了一口热腾腾的米粥，心也暖和起来，点头道，“一会儿到对门看看碧草嫂子就下楼去。”
她似乎想到了什么，扭头道，“昨晚还想着送一碟豆干。”
也不知对门卓碧草有没有吃早饭，孙沁沁放下筷子，提了一捧豆干，想了想又抓了几颗鸡蛋，过去敲门。
卓碧草早醒了，饭桌上的热粥还冒着热气，只有一碟咸头菜。
孙沁沁庆幸手里还拎着鸡蛋，笑道，“陈团长还没回来？”
卓碧草也不瞒着她，“他打算转业，要交代的事肯定多，这事我也先只和你说。”
孙沁沁昨晚隐约也听了一耳朵，点头道，“嫂子放心，我不会传出去，嫂子还没吃早饭吧，要不打个鸡蛋粥？”
“这怎么好意思？”卓碧草见她手里提着的东西，“我已经劳烦你好几次。”
孙沁沁倒不在意，“嫂子别是出了月子就不把身子当回事，补一补总是没错的。”
卓碧草心下感动，“你和朱丽嫂子都是好人，昨晚辛苦你了。”
孙沁沁自认也没出什么力，反倒是朱丽把她劝住了，抵不过好奇道，“昨晚嫂子和你说了啥？”
卓碧草那时满心以为生活无望，可没想到朱丽嫂子的日子过得比她还苦，更难得的是，她心胸也不是一般开阔。
“我们女人家，除了丈夫孩子，还能说啥？”卓碧草惭愧道，“朱丽嫂子的闺女伤了腿后就性情大变，我也真是不争气，还要她反过来劝说。”
孙沁沁只知她有一双儿女，听说大女儿在出版社上班，小儿子还是在读大学生，没想到她的大女儿腿残了。
她脸色一变，“我自打来了家属楼，从没听她提起过，她心里肯定很难过吧？”
卓碧草还想说这才到哪儿呢？
不过她转念一想，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，沁沁弟妹不知情，肯定是朱丽嫂子不愿提起，也就闭口不说。
“谁说不是呢？相比之下，我吃的那些苦头也实在不算什么。”
孙沁沁忧心忡忡地回到家。
杨宗洵还在，见她吃饭也心不在焉，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心，“嫂子那边怎么了？”
孙沁沁侧目望向他，问出了心里的疑惑，“她没什么大事，不过我听说孟旅的大女儿腿上有疾？”
“嗯嗯，她叫孟凡，我们都叫她小凡。”杨宗洵喝完最后一口粥，语气格外冷静，“她和你年纪差不多，一年前认识了一个后生，不过那后生在一次救灾中感染了肺病，小凡跟过去还砸伤了腿，俩人不知怎么就分开了。我听孟旅说，她动不动就喜欢跟嫂子发脾气。”
孙沁沁放下碗，又听他缓缓道，“以前我和继饶常去孟旅家蹭饭，孟凡那时还在子弟兵学校念书，不过她腿伤后就很少过来了。你来的时间短，不知情也正常。”
他并没有多说，很快被孟徐良派人来叫去。
孟徐良的办公室里，一如既往地烟雾缭绕。
杨宗洵见他连连咳嗽，好言劝道，“孟旅，还是少抽点吧。”
孟徐良由着他把手指间的卷烟抽走，含笑道，“你快赶上你嫂子了。”
杨宗洵也不在乎被他嫌弃，给他倒了一杯清茶。
孟徐良接过，吹了吹茶杯，心里又觉得高兴，“陈青蓬真决定转业？而且他还提前告诉宗洵？”
杨宗洵在出操的时候就跟他说了，懒得再回答。
孟徐良最庆幸的是后者，嘴角难以自抑地上扬，“宗洵，还好你回来了，不然我恐怕没那么多精力了。”
杨宗洵当他是诸事繁忙，分不出精力来，也就没多问。
孟徐良忍着不抽烟道，“我晓得你底下的营长人心不齐，少了陈青蓬在背后使绊，等孙攀伤势痊愈后，你只管安心盯着凌源。”
“等陈青蓬的转业申请批下来，估计要等到下半年了，三个月也过得很快。”杨宗洵并没有掉以轻心。
孟徐良明白他的意思，也是经过慎重考虑，“宗洵，我打算把景然调回来。”
“景然？”杨宗洵扭头道，“他在北边待了好几年，孟旅难道以为他们肯轻易放人？”
况且，他还有另一层顾虑，毕竟人心难测，不过碍于他和肖景然多年不见，到底不好提及。
“要是继饶还留在驻地，你们俩齐心协力，我就算现在退休了，也大可放心把驻地交出去，可惜他回去继承家业了。”孟徐良语重心长道，“景然和你的成长经历相似，我相信他。”
杨宗洵没有多说，不过还是劝道，“孟旅，人要做到初心不改，并没有那么容易，经学结婚的时候景然就没来，要不您还是再考虑一下？”
初心不改……
孟徐良默默咀嚼这四个字，想到家里的事，难免叹息，“那就再考察一下。另外，小凡她下午会过来，她以前就听你的话，要不你帮我劝劝她？”
杨宗洵本想说孟凡也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大人了，不过见孟徐良满脸愧色，到底是不忍拂了
第278章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拥有骨血更难以割舍的关系呢？[1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