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已经死了。
数月之前，她就知晓这点。
也正是因此，她才会听从萧静姝旨意，假装有孕，而后，配合着将假账本献出。
深夜之中，叠翠宫内，齐新柔曾辗转难眠。
而支撑着她的，便是那一份为母亲报仇的心思。母亲和父亲结发夫妻，而父亲却为了齐国公府，为了平息萧静姝怒气，竟能亲手斩下母亲头颅——
她每每想到，便战栗不已，浑身发冷。
父亲有妾室。还有别的孩子。齐国公府那样大，他代表着齐国公府的荣耀……
而母亲，却只有她。
齐新柔面色惨白。
她看着下面被陈王兵士压着的中年贵妇，只觉喉中似有什么东西哽住，她想要开口，但喉间滞涩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贵妇抬头。
一双含泪的眼看向她。
贵妇的嘴唇微微动着，她无声地在告诉齐新柔，莫要慌乱，莫要着急。
……这是母亲！
齐新柔身体骤然颤抖起来。
父亲府中妾室众多，她骄横跋扈，曾在府中借故惩罚过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。那时父亲动了怒，她想要反驳，母亲便是这般，站在父亲身侧，对她微微摇头，无声告诉她，要忍，要吃下这一时之亏。
齐夫人眼中是晶莹泪珠。
齐新柔大张着嘴，她双手死死抓住扶手，青筋暴起，面色涨红。她哽咽着，喉间终于有了声音，她悲泣出声：“母亲！”
这是她的母亲，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，母亲没有死，母亲还活着！
齐新柔想要起身，但她重伤初愈，才站起，便倒在地上。她不管不顾，竭力想要往下爬，大氅跌落在地上，露出她纤薄的身子。
齐夫人胸口起伏，泪水不断落下。
“柔儿……”
她断续地喊：“不要……不要过来……”
“拦住贵妃！”
萧静姝后退数步，冷静出声。立时便有两个宫人上前，拖住齐新柔的胳膊。齐新柔慌乱不已，剧烈挣扎起来。萧静姝道：“下首贼人危险。贵妃……”
这声音如一记重锤，砸在齐新柔身上。
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，猛地一下，用尽全力，竟是挣开了宫人的束缚，仓皇膝行到萧静姝跟前：“圣人！这底下，这是臣妾的母亲！圣人，臣妾不知为何，臣妾明明看到了母亲已经……但底下之人，臣妾绝不会认错！圣人，您救救她，臣妾求您，救救她……陈王，不，这贼人，他不就是想要走吗？圣人，您放了他，救下母亲啊圣人！”
她涕泗横流，身上脸上狼狈一片。她枯瘦的一双手用力抓住萧静姝衣襟，手上细长的指甲已寸寸崩裂。她剧烈咳嗽着，像是担心萧静姝不相信，她急迫再度出声：“真的，臣妾母亲从前就是这样和臣妾说话，她的声音，臣妾都记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萧静姝低下头来。
萧静姝眼神黝黑幽深，内里波涛汹涌，骤看上去，却是幽黑一片。齐新柔的话语戛然而止。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，转头，噙着泪，朝齐夫人看去。
齐夫人面色死白，却还穿着那身平日在齐国公府最常穿的绛色缠枝纹的衣衫。
傅行就站在齐夫人不远处。他同兵士们对峙着。而他看着齐夫人的目光，竟无半点讶异。
他好像……
根本不诧异，母亲还活着。
齐新柔脑中轰然一下。
如遭雷击。
仿佛有什么念头，倏忽在她脑中疯长，那念头根深蒂固，扯动着她心脏，让她稍一动作，便痛不欲生。
……是傅行，当初亲手拿着母亲的头颅，来找她的。
也是傅行，亲口说出，父亲杀了母亲，父亲以此自证，也以此，保全齐国公府的清白……
而现下，傅行如此。
齐新柔怔怔松开手。
她脸上原就不多的血色，在这瞬间，消失殆尽。
“……竟是如此……”
她喃喃说着。
第56章 选择[1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