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静姝今夜异常,是受了前些日子所用安神香的影响。
安神香让人如梦似幻。月下芝压制了安神香的解药。那让人昏沉,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药力,涌了上来。这样的药性,混杂着那一点残存的十日春。还混杂着,对当时伸入帐中的那只手的主人,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。
这些东西,一同让她,成了今夜的模样。
今夜的她,不是她。
却又才是她。
这样的梦。她做过多少次。又有多少次,其实是在苦苦挣扎,在梦里,求生无边,在一片黑暗黏腻的沼泽里,越陷越深?
“圣人无法休息。”
傅行的声音,很慢地响起。
他说:“圣人夜不能寐,夜夜如此。故而,才会不得不用香。”
他的声音如一把利剑。
在这漫长的,冗余的夜里。
寒光泠泠。朝对面的人捅去。
韩兆动了动嘴唇。
半晌,他道:“她……睡不着吗?”
他问了个可笑的,多余的问题。
口腔里先前压下去的血腥味,好像又涌了上来。
月圆香的毒发越来越凶。这样真实的疼痛,仿佛在告诉他,这不是梦。
不是梦啊。
是血淋淋的现实。
原来苦入喉肠。痛到极致……
是这等滋味。
韩兆闭了闭眼。
那夜不能寐,日日难安的时候,他也有。
他知道其中滋味。但更知道,她不能再用这安神香。
他道:“那先前的反应,都是月下芝的作用。月圆香的解药本身,服下后,若体内无毒,便不会有其他症状。”
傅行道:“是。”
顿了顿,他又道:“只除了,那香味。”
“那香味?”
傅行道:“是。我先前将解药拿给太医令,他便是靠解药的香气,闻出了月下芝的味道。后来,我也闻过,但那香气极淡。寻常情况下,应当并闻不出。”
韩兆慢慢点了点头。
香。
他倏忽间,想起方才在帐中,她身上那股,令他想要吞噬掉一切的淡香。
那淡香很轻。
混杂着她身上原本就有的香气,比之从前,更加勾魂夺魄,令人难以自持。
那股淡香,想来,便和月下芝有关。
她服了解药,她血液里,有月下芝的药性在流淌。他身上也有月圆香的毒。便是那身体对月下芝的敏感和渴望,才让他生起,比从前更凶狠的欲望。
韩兆慢慢道:“我会注意的。”
往后,在西夷,假装自己已经服下解药之后,他会去杀人,会去燃香。会用那些血腥味,或是其他的味道,覆盖住自己全身,好让人不知晓,他身上并没有月下芝的香。
傅行“嗯”了一声。
夜风缓缓拂过。
涩味在口中,越演越重。
疼痛在四肢百骸,如潮汐般,涌起又褪去。
韩兆说:“她不能,再用安神香。”
傅行转头看过来。
天边渐渐,将要露出一点鱼肚白。
那一点微光让人好像镀在一层不真实的雾里。一切的一切,如梦似幻,似不清晰。
韩兆说:“距离拿到下次解药,我还有些许时间。在这段时间内,我会令她明白,我最无耻,最卑贱。”
最不值得,令她夜夜不得安神,不能好眠。
他说:“她需要一个人。”
一个比他好,比他更能,忠心耿耿,陪在她身边的人。
他要把那人,亲手推到她身边。
当她知道,他竟能如此做——
竟能如此荒唐,用别人来替代他。
她便当对他,彻底失望。
从那以后。
再无期待。
再无爱恨。
没有他的日子里。
在他消失,湮灭,乃至往后,他求来了所有解药,他彻底从这世上不复存在的日子里——
她只记得,他是个卑劣的人。
是个从无真心的人。
她会,夜夜好梦,福寿无疆。
韩兆转过头来。
晨曦笼在他的脸上。
第256章 苦涩[1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