哭起来，泪满衣裳。”说到这里，范师傅又停下来，拉他的徒弟出了耍钱摊场，来到外面圩上说话。“原来，她姓周，家里是湖南地方上的大军官哩！现如今兵荒马乱，早已与家人失散了。她本是大家闺秀，身边叫个丫鬟伺候着！现今落难还是旗袍在身呢！”范师傅显然对这个女子很是羡慕又是同情。“战打起来以后，人家都不管她是谁啦！天晓得谁是谁，子弹不认识你是大小姐！所以啊，她随着丫鬟一同跑了出来，几个月来同一大批落难的人逃到我们这里来了。到了全县，却把个丫鬟弄丢了！这才又迷迷糊糊往四散找，又找到我的门上来治咳嗽来了。”范师傅说得龙飞凤舞，好像他自己是个救世主。“然后呢？”蒋凤生问道。“我一看她这个女子，虽说身无分文，我也与她非亲非故，倒见她落落大方、礼义不浅，有意收留她做我的干女儿，治好她的咳嗽，她倒也满口答应。只是后来我又想到，你这小子不是还没成亲嘛，就和她提起了你。”范师傅更得意了。“我？成亲？”蒋凤生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。他还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呢，所以他大声地答道。“对，成亲，我和那女子说到这，她也无奈地诉说了自己的不幸，说只要有个人对她好，给她一个归宿，她也就在这方水土度过她的下半辈子了。重要的是她不嫌弃你！听说你是我的徒弟，身体倍儿好，便满口答应了。你要愿意，就快随我去家吧！”范师傅尽量将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扯，以体现师傅对徒弟的爱护。“老天爷！我愿意，我太愿意了！走，师傅，快叫我去看看，我浪荡子一个，如今却可以娶一个官小姐啦！老天爷！若是你怜见我，我肯定金盆洗手，再也不去这耍钱的鬼地方了。师傅，若是她跟了我，我保准叫她还做她的官小姐！丫鬟没了我来伺候她，我要将她养得白白胖胖，不敢叫她咳嗽一声！”蒋凤生又开始将声音调高了八个维度，似乎在这件事上，他又要下一个很大的赌注，可是他除过压下了他的不值当的承诺以外，并没有下任何其他本钱。蒋凤生随着师傅往他那儿赶，脚下更觉春风了。这事儿，果真是天下第一好事儿！来到范师傅门里，见茶桌旁坐一女子。只见她一身桃紫旗袍，正襟危坐着，头上的发髻由于逃难也涣散下来，就着扎成了简单的辫子。要是丫鬟在，还是会给小姐捥一个发髻的，只是丫鬟不在，自个儿又不会，只好学着扎了个辫子。白白净净的脸蛋，但是也写满了路途的疲惫和倦怠。一双手白白嫩嫩，好像刚磨出的豆腐，一碰就能破掉。裹了的三寸小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，已经可以看到磨破了脚后跟了。不能说美若天仙，却也是凹凸有致、楚楚动人呐！看到蒋凤生后，她不知道说什么，于是只好咳嗽了一下。一方面提醒他自己是个病人，再来提醒他应该主动点儿来说话儿。蒋凤生简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。他从没想到他能交上这样的桃花运。祖上一直务农，不是放鹅就是屠猪，到了他这里连农都务不上，简直就是岔口田第一破落户了，却要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捡个大便宜,娶个官小姐！他自己也知道，若是一直这么好吃懒做、游手好闲下去，别说娶老婆了，就是个一辈子打光棍！老天爷！真是祖上积德啊，我‘烂衫再也不会‘烂衫了啦！感谢祖宗！“咳咳！”蒋凤生怕人听不见，故意大声地咳嗽了好几声，以示他与她之间是同病相连，迅速拉近距离。“妹子，你怎么流落到了这里？”他问。“家里打战，我从家里逃难出来，失去了音信，如今到处打死人，我哪敢回去。”她回答道。“那你有个住处没有？”“没有，听范师傅说他有个徒弟，是你吧？我虽说长在官宦家里，从小衣食无忧，可是父亲封建，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，什么也没叫我学会，我连穿针都没有做过。如今倒好，打起战来，我连自己的口都填不饱，还把个丫鬟给害死了。现在这人生地不熟，大字也不识一个，没有饭吃，哪得活命？如果你对我好，给我一口饭吃，我便就跟了你，在这儿安家落户了。”“那太好了，我虽然穷一点，但是红薯饭还是有吃的，我阿大卖肉的哩！我还要给你炖肉吃哩！我对你好，我保证！”蒋凤生整了整身上的旧中山装。在师傅家吃过午饭，半下午时分，蒋凤生便告谢师傅，带着个穿旗袍的女子从两河圩往岔口田村里赶。她满眼带着泪水，这倒不是说她不愿意，而是她自己的选择，她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命运，是的，命运啊，多么地残忍，为了吃一口饱饭，就要出嫁到一个陌生人家里来！为何要把她降生在一个好的家庭，又要经受这么大的磨难？！她目里无光，继续咳嗽着跟着她眼前这个男人走，是啊，下半辈子她就跟着这个男人了，你可要对我好一些啊！此时的蒋凤生是风光的，这老婆可不是他骗来的买来的，而是正儿八经经人介绍的哩！他逢人便说这是我老婆！瞧把他乐的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蒋凤生，这个‘烂衫，也能娶到老婆啦！到了村口，别人问他老婆叫什么，他回答道叫‘不知道。啊哈，你小子，连老婆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个大女子唤作老婆娶回来了？！耍钱耍钱赢了个穿旗袍的女子回来！他于是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经过。也不知道老婆姓周名甚，姑且唤作凤妹。于是，很快，村里的孩童口中又多了一曲歌谣：烂衫烂衫，吊儿郎当！吃了上餐，没有下餐！稀里糊涂，娶个凤妹！从今以后，捆紧裤裆！自结婚以后，他便单独在后山盖了一间茅草屋，作为他这个破落户成家立业的象征。周凤妹啊！随遇而安吧，这里就是你的归宿。好坏不说，至少不晒太阳、不用风吹雨淋。安心跟着这个男人过日子吧，生活不生活的，先生存着，活命要紧！带着这样的想法，加上聪慧，从穿针引线开始，周凤妹倒也很快学会了干家里地里的活。摘玉米、晒谷子、扯猪菜，她都会了。是的，劳动啊，是多么地让人满足，她凭着自己的双手，居然能养活自己和自己的男人了！她还要给她生孩子，她也能养活他们的孩子，她想。蒋凤生娶了老婆以后，老实了半个月，就又开始出去浪荡了。他这个资深赌徒，怎么可能说金盆洗手就洗手呢？老天爷！憋得太难受了，不行，还是去耍耍吧。于是，很快，家里的活都转到了周凤妹的肩上。她一个官小姐！稻子都没见过的人！如今什么都得做。不仅他没有把周凤妹养得白白胖胖，倒是周凤妹把他养得白白胖胖了！‘烂衫还是那个‘烂衫。他不会因为娶了个官小姐就变了一个人。即使他穿着子和阿大给他的中山装，可是没过两个月，周凤妹就已看透了他了，也逐渐对他失去了信心。本来，她很有旧社会维护自己男人尊严和荣誉的习惯，不允许村里孩童唱那些歌谣。可是，渐渐地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她也开始管自己的男人叫‘烂衫了。22f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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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命中注定遇上你[2/2页]